羅文秀音樂講堂

貝多芬晚期弦樂四重奏(五) No.16 Op.135 F大調    2020-0302

Beethoven String Quartet  No.16 Op.135

        從Op.132-Op.130-Op.131 (依創作年份)起，創作上加入很多新元素，樂章調號的設計、古老調式，傳統四樂章的概念不再是唯一，旋律部分多對位的處理，四聲部的獨立性與合作關係更密切，與早期有所差異。中期Op.59仍在傳統形式裡站上高峰，晚期一連串的出軌，想做的都做了，身體的孱弱病痛，心中忖度可能是最後的作品，心態上也轉換成一種平靜、深思或回顧，經過風風雨雨的歷程，回歸最初的風格，這只是外表，實際上內在音符已經是披著歲月的智者心靈。

圖. 貝多芬雕像 (取自網路)      

        貝多芬音樂有種親切感，讓人感覺他對著你(聽者)說話，第五號交響曲開頭3+1動機-休止，宛如睜大眼睛對人訴：「你有沒有在聽我說？」，第九號終樂章男中音開頭第一句：「啊！朋友們，不是這樣的….」。另外談到反差，意即尖銳對比或性格相反的，以九大交響曲為例，創作磅礡鬥爭的第三號英雄之後，接著是即興兼幻想的第四號交響曲，第五號c小調、六號「田園」同時間寫作，個性也是強烈對比，所以Op.135的反差是個性中一直存在的特質之一，甚至有人覺得Op.135是退步的象徵。此曲各樂章都變短小(約25分鐘)，調號、曲式也走回傳統路線，基本框架簡單明瞭，內部寫作手法尚待分析說明，才能做出結論。終樂章的譜上特別加註一個標題  

"Der schwer gefaßte Entschluß" 終於下定決心或是艱難的決定   

"Muß es sein?" 非得如此？ Es muss sein！  一定如此！        

「終於下定決心」、「非得如此？」、「一定如此！」標題不只引人注意，也讓人起了疑竇之心，是幽默、賣關子，還是另有暗喻…，實際真相不為人知，唯一能說明的就是音樂本身了。     

圖. 終樂章上方的標題"Der schwer gefaßte Entschluß" 終於下定決心，"Muß es sein?" 非得如此？ Es muss sein！  一定如此！      

Op.135 No.16 樂章、時間、調號及曲式 (以ABQ CD為依據)    

Beethoven String Quartet No.16, Op.135       

第一樂章 稍快板Allegretto  F大調 2/4拍      

        以中提琴裝飾音的問答句起頭(M1)，三個聲部輪流湊合著，接續大跳樂句(M2)(0:27)又帶著一股詭異，暗啞的音色顯得滄桑，還有化不開的愁緒，直到後半段的流暢旋律(M3)(0:54) (譜例1.)，終於得到紓解，第一主題給人多層次的感覺，偏低音色升到高音，憂鬱到舒暢，躊躇不前到往前行。順著第一主題情緒往上提升，主題二是上升的斷音琶音(1:19)(譜例2.)，這樂句令人想起海頓時期的煙火音型，第一首鋼琴奏鳴曲開頭樂句。上升琶音搭配下行快速音符，形成拉鋸的層次，相同元素，因年齡不同賦予新的意義，所以回歸最初的風格，簡化樂曲形式絕非等同退步的說法，換句話說硬體相似，軟體已經大不同了。

其中標示出來的動機於樂曲中不斷地被使用，巧妙安插於各個聲部，特別是發展部主題一各元素相繼串聯，原型或變形都靈活地被自由運用，聽過前面15首四重奏，已經不陌生，對於動機的用法也越來越高階渾然天成，敏感度也不知不覺地提升了。

此樂章可再度回到作品Op.18-6第一樂章，其中使用裝飾音、大跳與煙火元素(譜例)，應該有很多可與本樂章做比較的話題可談，這也是此曲常被提及與早期作品的相關原因。   

譜例1  主題一中當中的動機標示，開頭音型與第四樂章的"Muß es sein?" 非得如此？的動機相同    

譜例2. 主題二是上升的斷音琶音(1:19)

總譜版ABQ 

主題一 0:06  主題二1:19  發展部1:58    再現部3:23   尾奏5:10  

Hagen Quartet 

主題一1:17  主題二2:36  發展部 3:19    再現部4:55   尾奏6:54       

圖.  樂譜封面與第一樂章手稿  

第二樂章 甚快板Vivace  F大調 3/4拍     

      A詼諧曲風，第二拍為重拍的切分音為特色，B中間段落是最簡單不過的音型接著音階上行，值得注意的是很不起眼的音型―古典時期最常見的伴奏型態，竟然能將其加持能量到如此誇張的氣勢，榮當起主角，簡單一樣可以很精采，這可是大師才有的功力。   

 譜例3. 上方是B中間段最簡單的音型接著音階上行(7:27)，下方是音型持續地重複(8:07)製造高潮。

總譜版ABQ   A6:25     B 7:27 -8:07    A 8:38  

Hagen Quartet  A8:37     B 9:38 -10:16   A10:45  

Hagen Quartet  全曲演奏  

第三樂章 如歌寧靜的甚緩板Lento assai, cantante e tranquillo  D♭大調     

       全樂章僅54小節，堆疊的和聲帶出音階式的旋律，一種淡定、內心寧靜看待世間，突強或漸強漸弱，讓音樂擴大呼吸，透過一段和聲的變奏緩板，如凍結般停滯踏步，不久，流動音符再現，最後變奏是斷斷續續的樂句，來來回回尋覓著出口，最後三小節，靈光乍現，終於明確，音樂出奇的動人，宛若內心深處的呼喊，久久滯於心中無法言語。      

總譜版ABQ  

主題9:52  變奏一11:25  變奏二12:46   變奏三14:32   變奏四 15:50   

Hagen Quartet

主題12:21  變奏一13:45 變奏二 14:56   變奏三16:40   變奏四17:57   

ARTEMIS QUARTET  

主題0:00  變奏一1:28   變奏二 2:46    變奏三4:00    變奏四 5:05

ARTEMIS QUARTET  慢板樂章演出        

第四樂章 不要太慢的極緩板Grave, ma non troppo tratto - Allegro F大調       

標題Der schwer gefaßte Entschluß. 終於下定決心

Grave, ma non troppo tratto (Muss es sein?)非得如此嗎？– Allegro (Es muss sein!)一定如此  

       "Muß es sein?" 非得如此？―提出疑問的語氣(M1)，音符先下後上(藍色標示)；Es muss sein！ (Must it be?) 一定如此！―下定決心的口氣(M2)，先上後下且強調兩句，兩句是下行二度(La-Sol)。在樂曲中成為重要元素，質疑是在極緩板中提出問號，斷言句是在快板中進行，兩者分別一上一下，最大共通點是4度的音程跳進，這也成了辨識動機的關鍵。

譜例4. 紅標是標題Der schwer gefaßte Entschluß. 終於下定決心，Muss es sein?)非得如此嗎？是M1/藍標，Es muss sein!一定如此/綠標

譜例5 樂曲進行中的動機身影 ，藍標是M1，綠標是M2   

      極緩板為導奏(M1)，快板 主題一以M2領軍接出下行流暢句，主題二是4小節親切樂句(譜例)，優美田園風，突顯至極，一聽就喜歡。發展部出現主題一和M2，主題二當然也沒少。再現出現之前，導奏又起，震音加身，整個氣氛因此不同，既尖銳又詭異的新穎聲響，此現象後期作品已經多次出現了。結束前，主題二以撥奏回眸淺笑(24:08)，提醒你可別忘了我喔！ 

        最後補充一點，M1、M2動機到底發揮甚麼？M1是極緩板的主角，很容易聽見。M2則以微妙的身影無所不在，主題一有自己的旋律，M2是配角穿前顧後，前引或銜接都是它的功勞，這是很特別的使用方式，藏在細節裡的這些音樂語言，能為你帶來何種啟示？

        聽過整首Op.135，不知有何感想？26年前寫作的方式，經過人生精華歲月的回眸，不再熱情、澎湃，而是內斂、深情直搗人心，慢板樂章的最後呼喚，終樂章的親切質樸，毋須任何的言語，直接引領聽者觸及大師的心靈。      (撰文  羅文秀)   

附註：Op.130最後的迴旋曲是在Op.135完成之後才補寫，取代Op.133的大賦格，是四重奏的最後樂章。   

總譜版ABQ   

導奏 17:40  主題一 18:49   主題二19:21   (反覆)19:49 /20:19  發展部 20:43  導奏21:48  再現部 22:52    尾奏23:59 /24:08    

Hagen Quartet  

導奏20:26   主題一21:41   主題二22:16   (反覆)22:43/23:17  發展部23:42   導奏24:52  再現部25:50     尾奏2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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