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多芬第一號交響曲 C大調 Op.21
Beethoven Symphony No.1 Op.21 in C
創作狀況
貝多芬的第一首交響曲創作始於1799年完成於1800年，正值30歲年齡，在創作交響曲之前，已經完成10首鋼琴奏鳴曲，2首大提琴奏鳴曲，3首小提琴奏鳴曲這些都是獨奏樂器的樂曲。另外在室內樂方面完成作品十八共六首的絃樂四重奏，絃樂四重奏是介於獨奏曲與大型管絃樂曲之間的多聲部創作，室內樂的主題發展與樂句的結構邏輯，是大型樂曲創作的必要訓練。之外，還有兩首鋼琴協奏曲屬於管弦樂組合的樂曲，形式上與交響曲更為接近。有了這些樂曲的創作經驗之下，開始寫作交響曲。
圖 年輕時的貝多芬 (1803年)
承襲海頓、莫札特風格
古典時期的海頓與莫札特，在音樂上彼此曾反應相互的學習與影響，例如莫札特於1782到1785年間，創作六首絃樂四重奏獻給海頓，稱為「海頓四重奏」， 是因為受到海頓1781年發表的絃樂四重奏作品33的影響而創作的，海頓在1781到1782年間常與莫札特切磋作曲技法，也增進兩人的情誼。然而，貝多芬即是生長在此社會環境下的一位音樂學習者，在海頓前往英國之前，他曾有一段時間與海頓學習作曲，所以在他的第一首交響曲中，多處可見前兩者的音樂風格。雖是相似的風格，但是其精神與內在仍然屬於貝多芬本人，第一號交響曲往往是被忽略的一首交響曲，如果從另一角度來看，它是貝多芬九大交響曲的起點，一位創作者如何從起點攀上高峰，在第一首樂曲中，已經蘊涵諸多未來成熟的因子，這些因子將如何被壯大與突破反而成為一個值得觀察的主題之一。
創作的過程中，從模仿、吸收前人的精華，至轉化其精髓為個人的內在部分，是一段經歷的過程。在第一首樂曲中，有多處明顯地與海頓、莫札特音樂相似之處，例如第一樂章導奏與海頓的104號交響曲導奏的風格極為相似，第一樂章主題一與莫札特的四十一號《邱比特Jupiter》的開頭主題相似，第二樂章主題一與莫札特g小調第40號交響曲的第二樂章開頭樂段相似。另外美國音樂學者羅伯．葛林堡提出（1998 Robert Greenberg.）第四樂章與海頓的第88號交響曲第四樂章在精神風格上的相似。其他，在音樂語法上，仍保留曼海姆樂派的特色，如火箭音型、煙火音型；曼海姆樂派是18世紀中葉以後，對古典時期音樂風格有很大的影響，特別是四個樂章的交響曲結構與主調音樂的發展；在貝多芬初期作品當中，很容易見到曼海姆樂派的特色，例如第一號f小調鋼琴奏鳴曲Op.2-1的開頭樂句，就是典型的煙火音型的運用。
圖 史威登男爵 Baron Gottfried van Swieten 1733-1803 荷蘭駐奧地利的外交官，年輕貝多芬的重要贊助者，也是第一號交響曲的題贈者，男爵本身是位作曲家，積極參與和推動當時維也納的音樂活動。
配器問題
古典時期海頓、莫札特時代的樂團編制並不大，主要以絃樂器為主，再加上少數幾樣木管樂器、法國號或是定音鼓，人數上約二、三十人左右。到了貝多芬的時代，交響曲的樂器使用上有了很大的突破性，如低音提琴擁有自己的聲部、定音鼓也開始提升其獨立性，這可歸因於以下幾點：第一、樂器結構的演進。第二、強調各別樂器的獨特性。第三、聲響效果的追求。這些因素構成樂團編制改進的要點，從第一首開始到第九首的編制過程，也可發展出一段精彩的樂團發展史來探討。只是這非本文要探討的主題部分，所以只會針對每首樂曲在樂器的使用上做些說明。
樂曲風格
” 從海頓的手上來學習莫札特精神“
海頓、莫札特的創作仍遵循於古典風格的框架裡，但到了貝多芬的創作，經常出現超出規則之外，更新且先進的嘗試與突破，他的先進程度，讓當代的音樂欣賞者有時無法跟上他的腳步前進。從它的交響曲創作中，整理出其偏好的音樂語法、或作曲技法運用的特色，使聽者更能進一步瞭解貝多芬的音樂語言與風格，更能融入其思維邏輯的思想中。
第一樂章主題一的試探語氣口吻是很典型的貝多芬風格之一，之後在第五號交響曲第四樂章開頭亦會有更完美的展現。第二樂章主題一的層次式聲響，是吸收莫札特的手法並發揚光大的。壓縮手法是他的另一個偏好，如第四樂章主題二，貝多芬開始實驗縮短樂句間距產生一種緊湊、壓縮的推進效果，此手法未來仍繼續地被運用著。尾奏選擇再現前面的主題一，同時出現於第二、四樂章，第一樂章則以零星不完整的形式嘗試。
音樂織度
另外談論音樂織度的問題也很重要，音樂織度可以簡單地從分辨聲響層次的變化做起，它是聆聽貝多芬交響曲音樂的要點之一，基本層次以絃樂群、木管群和背景聲響為主，絃樂群有時會區分成高音絃樂與低音絃樂兩部分，木管群除了與絃樂群對話外，也經常出現各別木管樂器間的輪替，展現豐富的音色。除此之外，聲響背後可能存在著低音、節奏的伴奏型態的聲部，雖非主角，確是營造樂曲氣氛的要素。有了這些基本觀念，對聆聽樂曲將會有很大的幫助。
上方影片如無法播放時，請點播Gardiner/ORR的演出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n4niajGQbZ4
第一樂章
甚慢板---燦爛的快板(Adagio molto -- Allegro con brio)、4/4拍- 2/2拍 C大調 奏鳴曲式
導奏
導奏是以和絃為主體的，第一段(0:43)是以和弦為開端，之後，再由弦樂做主導，木管樂器在旁穿插著，第二段(1:28)仍以和弦為開端，再引出法國號由上而下的音符，另一聲部的絃樂，則以由下往上的音型做對應。和絃的強、絃樂的弱是其特色之一。
呈示部
第一主題1:59採用試探語氣做音符的上行(譜例1)，接續一次到第三次(2:13)才被確認（重要元素之一），也就是有明確的終止式出現，然後音樂才大步跨出邁向前，這種語法是很典型的貝多芬風格之一，在其創作中出現頗為頻繁。第一句的後半部(2:22)，後面將再出現此音型(9:01)，成為貫穿全曲的元素之一；試探語氣可比較第五號交響曲第四樂章開頭；又其音型類似莫札特的《邱比特Jupiter》的開頭主題。後半部的主題，由弦樂與木管的交替進行著，留意樂器間的變化，感受音樂色彩的轉換，這是聆聽音樂的重點之一。
譜例1. 紅色為主題一(13m)，藍色為煙火音型
第二主題先雙簧管再接長笛的主奏(2:43)，搭配弦樂的煙火音型伴奏(譜例2)，第二次則木管群中加入絃樂器主奏，低音管回應。終止式之後，(3:12)低音大提琴演奏由高而下的旋律，後面又接續各種樂器，樂器音色轉換帶出不同的感覺。低音大提琴演奏主樂句這是一種突破前人創作的新實驗。之前，低音大提琴大多負責低音部的聲響，以伴奏角色為主。
譜例2. 紅色為主題二(52m)，下方伴奏是煙火音型(藍色)
最後的結束句(3:26)(譜例3)，高音絃樂掛在高處，低音絃樂奏上行的分解和弦，這是曼海姆樂派流行的煙火音型，可比較貝多芬第一號鋼琴奏鳴曲的開頭樂句，這部分仍看到海頓、莫札特風格的影響。此演奏版本呈示部會再做一次反覆3:53起-主題二4:40-結束句5:24。
譜例3. 結束句以藍色煙火音型主(88m)
發展部
出現類似莫札特發展部風格的樂段，先出現絃樂的第一主題5:51音型元素，再後加一段回應為一組，共出現三次（例如莫札特第38號交響曲第二樂章的第二主題或發展部都出現此擴展樂段）。第一主題後半、結束句分解和弦的煙火式音型6:05，在此做為發展的重要素材，先上行再下行。之後，弦樂的同音反復6:21再下行，弦樂持續，加入低音管、長笛6:31的木管變化，逐漸進入漸強6:50、過度，再度營造導奏氣氛，準備進入呈示部。可與莫札特的第38號交響曲第一樂章的發展部做比較，樂曲特色不明顯，以此曲為標的，與之後交響曲的發展段落再做比較，會有很大的改變與躍進。
再現部
再現部第一主題(7:12)音樂稍作簡化，只作兩次試探性的上行，推昇到高點，然後轉折進入第二主題。第二主題(7:45)沒有變化，尾奏(8:29)再次出現煙火式音型，木管的長音符下行8:52，大致上與發展部所用素材類似，最後主題一再現9:12續接銅管的煙火音型，值得留意此聲響。第一樂章並沒有顯著個人特色，多數還未脫離前輩音樂家們的風格，倒是第一主題的嘗試性語法，在第四樂章的序奏再度被使用，未來在其它創作上也經常使用此手法。第二主題與呈示部相差不大。
圖. 第一樂章樂曲的長度與特徵
英國指揮家賈第納John Eliot Gardiner 1943-談論第一號交響曲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oHG81gOezR8
第二樂章
流暢如歌的行板(Andante cantabile con moto)Ｆ大調、3/8拍、奏鳴曲式
呈示部
第二樂章第一主題9:43的層次式聲響，有著溫暖的浪漫情感。由第二小提琴奏出，以模仿的風格前進。類似莫札特的g小調第40號交響曲K550的第二樂章的開頭樂段，這種逐層加入其他聲部，製造出聲響豐富度的表現，於未來交響曲中會經常出現，例如在第七交響曲的第二樂章及第九交響曲的第四樂章歡樂頌主題皆是相似手法。第二主題(10:29)主要是兩音動機的用法，先是大跳再加兩音動機，出現兩次。後半部(10:56)以一短一長為特徵，強調其強弱的部分。
結束句(11:16)以斷音與低音弦樂再加上定音鼓，在此加重定音鼓的份量，算是突破前人的手法，大大地提升定音鼓長期居於配角的地位。呈示部再反覆11:36-主題二12:22-結束句13:09。
發展部
主要利用動機作為發展部的擴展因素，第一段的主題一動機13:29逐層加入，製造聲響織度的變化。下一段(13:43)以主題二兩音動機為主，樂器音色增添色彩，搭配著不同伴奏型態。發展段落雖短，但是動機運用手法已經為未來的作品預做準備。
再現部
再現部的第一(14:32)、二主題(15:16)在聲部上做些變換，以管樂器、低音絃樂、小提琴為主要對位聲部，主旋律之外加上流動的聲響，增添聲響的豐富度與生動化。這種呈示部與再現部的主題變換方式，強調配器上的豐富變化，是貝多芬對樂器音色的運用有明顯的試驗性質，嘗試各種樂器的組合方式，於未來的交響曲中也能明顯看到他的更高效率。尾奏開頭仍是斷音與低音弦樂加定音鼓16:03，後面加入小提琴與雙簧管的段落，結束前再次出現第一主題(16:55)，由小提琴、法國號與木管的穿插來展現。
第三樂章
小歩舞曲 非常活潑的快板(Menuetto: Allegro molto e vivace)Ｃ大調3/4拍三段體
此樂章雖名為小步舞曲(17:23/20:16)，但曲風表現不像小步舞曲的典雅氣氛，反而接近詼諧曲風。這算是貝多芬少數的小步舞曲音樂之一，因為他偏好具性格特色的詼諧曲，後面的交響曲就都安排詼諧曲為內容。以強弱對比搭配著漸強、另外以圓滑及斷奏的對比表現律動性，曲風的奔放特質與後面的第四樂章相似。中間段落（Trio）法國號(19:00)木管的和絃加上弦樂的流動很具田園風；木管聲響的清新、柔和，作曲家通常將此聲響當做一種田園景象的描繪，法國號悠揚柔和的音色也是鄉間景色的代表。中間段落的調性與第一段相同是極為少見的現象，因為小步舞曲與中間段是呈對比的段落，通常在調性上也會作改變。
第四樂章
慢板—非常活潑的快板(Adagio -- Allegro molto e vivace)2/4拍、Ｃ大調、奏鳴曲式
呈示部
慢板的序奏21:56，Ｇ音的齊奏後，小提琴上昇音型，利用多次上升且增加音符方式進行，試探語氣的的新嘗試手法。
第一主題(22:19)具奔放開朗的個性，以快速上昇音型出現，接著弦樂先木管後的同音反復，緊接著銅管的上升與弦樂的同音再下行，非常流暢的第一主題。第二主題(22:57)以長短音為特色，再將樂句變短變緊湊且推升，帶點溫文風格與主題一之間形成對比。於第二主題上，貝多芬開始實驗縮短樂句間距產生緊湊壓縮的效果，這種手法是他的偏好之一，經常可見。此樂章音樂明朗舒暢文雅風的表現，與前人的風格相去不遠。反覆主題一23:30-主題二24:07-結束句24:24。
發展部
發展部24:40一開始即採用第一樂章第一主題的試探語法，幾句之後才出現堅定的語句24:48，後面的元素都是第一主題的材料，如同音反復24:55、快速音符的上行下行交替進行。
再現部
由於發展部以第一主題為發展素材，所以再現部的第一主題(25:32)略為簡略，第二主題(25:54)轉回原調，變化不大。尾奏(26:14)以快速上行音符引出，然後重建本樂章慢板序奏進入呈示部的氣氛，最後將第一主題(26:37)再度的做最後的發揮展現，可見第一主題是本樂章的核心要素。
感想
貝多芬第一號交響曲雖無濃厚個人色彩表現，卻是其大型管絃樂曲的嘗試開端，也是實驗的起點，有些想法一再出現、不斷地試驗，逐步前進的過程，思想的運轉也跟著前進與修正，生命力也隨著作品的增加，展現更豐富的內涵與其哲學精神。生命的重點不在於起點，而是奮鬥的每一段辛苦歷程所留下的記載，貝多芬以他的九首交響曲述說其創作過程與思想邏輯，用音樂記錄一切，分享他的生命體驗。 (撰文 羅文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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