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聽到連聽九首交響曲的音樂會,可是滿臉疑惑樣,第一平時聽CD都不曾有過連聽九首的經驗,第二同一人的作品會不會太無聊沒耐性,再來連續11小時的進行是否會感到疲累而見周公。在此之前曾參與過表演工作坊十小時的如夢之夢,台南人劇團的K24,都是以長時間演出做為挑戰目標,真正地進入劇場之後,舞台上的吸引力立馬破除所有的疑慮。心想唯有真正的親身體驗才能寫下定論,拋除偏見直接走入音樂廳試一試,立見分明。
首次聽小林研一郎的指揮演出,就這樣開始了初相見,第一號開頭的第一音出現雖不滿足,但後面的一切絕對掩蓋如此的偏見。以無比活力與喜悅之情展開的第二號,道出貝多芬對生命重生的喜悅與自信。
重頭戲英雄交響曲的開頭和絃缺乏有力的說服,第二主題被賦予特別的情感,優柔寡斷外加綿密柔情,長大的發展部情感清晰,賦格與戰鬥般戲劇的性格一點也沒少,聲部上的平衡與突顯毫不含糊,低音聲部有著極佳的表現。二樂章的送葬進行曲以更為緩慢的速度進行,木管群間的音色變化豐富,號角定音鼓的鼓號齊鳴,沉重的氣氛頗能逼出眼中的淚水。最後的變奏,少了年輕氣盛的自由勝利歡呼,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穩健的勝利結局。
四號開頭導奏顯得有些不協調,快速調整後,於導奏醞釀之下激出一股強大力量的主題,激進力量與田園風格的不同性格,讓樂曲昇輝不少。二樂章的浪漫躁動與樂器間的輪番上陣,加上貫穿全樂章的音型散發著迷人優雅的細緻。終樂章的常動曲,斷奏與圓滑的交替,雖不再是輕巧的律動,倒是展現出無比流暢的音符,全曲的表現有著清新與典雅頗值得回味。
C小調的第五號,如同熟知的大師般簡潔又具震撼力,兼具濃厚的戰鬥力與高昂鬥志,樂曲中的戲劇張力十足,宛如皮球般充滿彈力,不斷奮起。貝多芬的宗旨思想穿過黑暗迎向光明,從第二樂章開始到終樂章,指揮就很有心機地處理這些片段,一次也不遺漏,讓聽者也絕不錯失。終樂章的勝利歡呼雖然瀰漫著心花怒放,卻多了成熟中的穩重,結束前的長尾奏,也是一段精彩絕倫的記憶。
第六號田園中,木管長笛、單簧與雙簧非常美妙的百鳥鳴囀,是整場音樂會中令人難以忘懷的焦點,加上于大提琴的歌唱下,感受到那潺潺流水的愉悅,形成大自然間的天籟之音,歡樂的農民舞蹈與十足戲劇性的暴風雨,都很受喜愛。終樂章感恩之歌比一般稍微緩慢的速度奏出,原是表達感恩虔誠的情懷,卻顯得有些沉悶,是少數較不欣賞的樂段。
第七的送葬進行曲仍不脫先前第三號的沉重方式來詮釋,反而成為很特別的經驗,哀悼中增添緬懷的長吁短嘆。終樂章的酒神狂喜,並非年少的欣喜若狂手舞足蹈、而是中老年的其樂融融、怡然自得喜在心坎裡,非外放而是一種內斂。
簡潔無比順暢無壓力的第八號,指揮以幾乎不做停頓的處理手法,持續著一直往前的動力進行著,音符變輕巧,聲部織度變化更加豐富,呈現出獨具風格的一面。
第九號首樂章以混沌未開狀態展開,再現時已是熱情澎湃氣勢十足的驚人效果,結尾的固定音型推向高點,製造出極高的戲劇張力。終樂章的合唱更是駕輕就熟,一開始男中音的引唱稍有瑕疵,但整體而言瑕不掩瑜,獨唱、合唱與樂團間的平衡堪稱精彩,完美的演出為馬拉松的跨年音樂會畫下句點。
78歲的指揮小林研一郎對樂曲的認知可說瞭如指掌,背譜只是單純的一回事,重要之處是音符已在指揮的腦海裡沉澱與內化,幻化成一股睿智電流,隨著指揮棒以及其肢體語言,跨馬步半蹲、下腰俯身向前,很難想像是一位78歲的老人可以長時間維持的姿勢。小林研一郎說故事的能力很強,頗具戲劇張力的說服力,使貝多芬的音樂在其棒下,呈現出一種睿智融和深度的詮釋方式。貝多芬30幾歲的作品,透過其在每首樂曲的娓娓道來之中,彷彿見到六七十歲年邁的貝多芬(貝多芬只活57歲),從年輕氣盛的情感,轉化成歲月琢磨出的深度,隱藏著不少的新意與異議,這些反倒成了連聽九首交響曲的最大動力與收穫。其中,針對指揮的讚賞之處,如賦格段落的處理清晰明確,音樂的鋪陳至高潮瞭若指掌,樂器的輪替往來情感豪不間歇,段落間的銜接一點都不輕忽,聲部的掌控如數家珍發揮得宜,木管群具有極佳的音樂性,樂句間的深刻對話與連結,讓音樂顯得無比細緻美妙,如同一場大師講座,集結一生的智慧、經驗於一身,富含深度與涵養,有許多方面蠻值得學習與思考。
還有一本節目冊的內容,非常用心的編排方式,除了基本觀念外,滿滿的知識提供,多角度的探討分享,如貝多芬的思想養成,編制與器樂的新嘗試說明,做曲技法的承先啟後範例,貝多芬與貴族間的政治關係,手稿原譜的探討,與指揮家對談,加上人物關係圖表,樂曲速度版本的比較,甚至還探討大小調的出現比例….等等。這是第十個年頭,節目冊也不斷地翻新與添加新刊文,這種長遠教育的眼光,絕不是以討喜觀眾為目標,單純的一本節目冊裡灌注飽滿的知識,是何等豐富既有深度且有厚度,真的令人由衷佩服。
另外值得一提的事,跨年馬拉松音樂會門票加量不加價,與一般兩小時音樂會票價是相同的,當然也有部分聽眾選擇曲目來聆聽,但最終的第九仍然是最受歡迎的重頭戲,滿滿的人頭填滿整座音樂廳。堅持走完全程,因而破除原先的睡覺、耐性的迷思,反而在記憶中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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