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西尼歌劇《塞維亞理髮師》―喜歌劇的好典範 @ 羅文秀音樂講堂

羅西尼歌劇《塞維亞理髮師》―喜歌劇的好典範

Rossini Il Barbiere di Siviglia

1790-1800的十年裡，義大利誕生三位歌劇作曲家，只要一談起其中某位作曲家，其他兩位自然融入話題當中，此三人行就是羅西尼(Gioachino Antonio Rossini 1792 – 1868)、董尼采第(Domenico Gaetano Maria Donizetti 1797 – 1848)、貝里尼(Vincenzo Bellini 1801 – 1835)，人稱為「美聲三傑」。「美聲Bel canto」的簡單說明：經常以一字多音也就是連串的音符，強調技巧的方式來表現聲音，不太重視劇情和音樂間的巧思配合，為了突顯聲腔部分，伴奏通常以較輕方式搭配著歌聲，旋律線條的優美炫耀是其特點，歌者的呼吸和咬文吐詞是技巧的竅門。

羅西尼的歌劇以《塞維亞理髮師》(Il Barbiere di Siviglia 1816)、《阿爾及爾的義大利女郎》(L'italiana in Algeri 1813)、《鵲賊》(La gazza ladra 1817)與《灰姑娘》(Cinderella)最為常見，歌劇《威廉泰爾》（William Tell 1829）全本上演已經少見，倒是序曲至今仍是音樂會受歡迎曲目之一。董尼采第是位多產作家，約有七十幾部歌劇，內容多了些重量與深思，著名喜歌劇《愛情靈藥》（L'elisir d'amore 1832）是大家熟識的佳作。除了喜歌劇之外，屬於浪漫時期典型歌劇的代表─《拉美墨的露齊亞》（Lucia di Lammermoor 1835），其中以女高音艱難挑戰的”瘋狂場景”為著。另外還有一齣法國喜歌劇《聯隊之花》(La Fille du Regiment 1840)，至於《唐•巴斯瓜雷》(Don Pasquale 1843)則是十九世紀經典喜歌劇代表作品之一。三位作曲家之中，創作較為內在、重抒情且具靈性的貝利尼，短短三十四歲的生命，創作十一部歌劇，其巔峰作品《諾瑪》（Norma 1831），《清教徒》（I Puritani 1835）就足以讓他於歌劇史上佔有一席之地。

圖.伯爵在窗口下唱著情歌

羅西尼的創作風格

十九世紀初義大利歌劇還保留傳統的「號碼歌劇」(Number opera) ，所以戲劇的連貫性較弱，人聲是重點，強調花腔女高音及英雄男高音，簡單且份量輕的伴奏，搭配美聲唱腔的抒情風。當中詼諧或喜歌劇的特點，選擇非上乘的劇本，並不一定採用優美旋律或音樂來打動聽者，常有逗趣製造喜感的情景，例如Parlando Style。

羅西尼的音樂以短句、帶附點的長短音為主、音域變化不大，規則簡短的樂句經常重複(音檔1)。節奏上多跳躍性質，旋律中營造固定的節奏動機，不斷反覆，如再加快速度更具娛樂效果。歌曲旋律來說，喜歡花腔的裝飾，原先有些樂曲給予歌者即興的空間，可自由發揮演唱，後來羅西尼為避免浮濫現象，堅持自己譜出音符，耐人尋味的是音符反增不減。羅西尼在歌劇《巴比倫的西羅》(Ciro in Babilonia)，裡面有一首單音詠嘆調只唱降B音，其他音樂的變化在於樂團，可見這種同音性質的創作確實是其風格特色之一，以上特點也是他創作喜歌劇的拿手法寶。

音檔1. 歌劇序曲主題一，主題二1:25

1815年羅西尼接受羅馬安傑第納歌劇院經理的委託，完成《塞維亞理髮師》，根據法國作家波瑪謝（C. de Beaumarchais）所寫的三部聯作戲劇改編（另兩齣為「費加洛的婚禮」(莫札特曾寫作此歌劇)與「有罪的母親」），由史特畢尼填寫義大利歌詞。根據羅西尼的描述，僅花十三天的時間就完成整齣歌劇，其中不乏自己作品的舊旋律，或是採用現成的前人曲調。但是其歡愉悅耳的旋律，幽默風趣的戲劇效果，也讓此齣歌劇一直以來都受到歌迷們的青睞，演出不斷。

圖. 1816年演出時的節目單

以下是歌劇當中的音樂解析，將劇中三位主角的樂曲作深入剖析，就能很容易的理解羅西尼的音樂特質：

阿馬維瓦伯爵Almaviva

在思慕對象的窗台下，吟唱嬝繞的歌聲，忐忑不安的悸動，滿心期盼女郎的回應，結局是兩情相悅還是無情地澆下冷水，這映象一直是傳說中「小夜曲」的畫面。沒錯，幽默的羅西尼在歌劇的第一場當中，就直接將此追求愛人的浪漫過程搬上舞台呈現。塞維亞街角廣場邊的巴特羅家陽台底下，天空剛發白的黎明，由於阿馬維瓦(Almaviva)伯爵是位貴族，排場不能棄奢從簡，於是請來一小隊的樂師，躡手躡腳悄悄地佇立陽台底下，在樂師們吉他伴奏中，深情地唱起「看哪！那美麗的天空！」(Ecco, redente in cielo) (音檔2)，歌聲進入之前，以單簧管為主的前奏，於輕柔悠揚的弦樂聲中，恰能傳達寧靜裡的喜悅，先是想像睡夢中的佳人，再來是期盼美人的現身，也祈禱老天助其良緣。中段過後，語氣一變，原來的虛擬心態，已經成為如幻似真的愛戀場景，沉醉其中久久不去。屬於抒情男高音的伯爵，在歌聲裡加入許多花腔裝飾音，並非如巴洛克時期的誇張裝飾，而是讓樂曲顯得自由親民且歡樂。歌曲之外，樂師們的進場與離去，器樂大多以撥奏方式演奏斷音，此跳躍音符更能襯托出躡手躡腳的畫面，樂隊伴奏也與歌聲的呼應緊密相連，甚至出現簡單的同音反覆樂句，使得這齣喜歌劇不歡樂怡人都難喔！ (取自舊作旋律翻新的)

音檔2.「看哪！那美麗的天空！」

事實上，伯爵的情歌在這之後還有一段，「若你想知道我的名字」(Se il mio nome saper voi bramate) (音檔3+歌詞)，這回是他撿到羅西娜從陽台上丟下的紙張—宣稱寫著「徒勞的防範」歌劇的文詞，實際上是寫給阿馬維瓦伯爵的傳情小抄，內容是：「想欲知伯爵的姓名與真正身分，以及心中的意圖…」，伯爵收到對方好奇的詢問紙條之後，信心大增，隨即顯露毫無掩飾地喜悅，說著自己的化名林多羅(Lindoro)，途中傳來羅西娜(Rosina)的回應歌聲，多情的林多羅受到鼓舞，無法自我的坦然告白。兩首樂曲皆為表達情感的詞意，但層次上是逐層刻劃主人翁的心情，從害羞試探、幻想愛戀到歡欣鼓舞及最終的真摯深情，一切過程歡欣愉悅，讓聽眾入戲也融入喜樂，話說如此喜歌劇的展現可謂是羅西尼的魅力所在。

音檔3+歌詞.「若你想知道我的名字」

費加洛 Figaro 　　

好事者之歌(Largo al factotum)─讓路給本城的大總管 (音檔4)

　　費加洛出場樂曲，目的是告訴大家我是位理髮師，城裡的男女老少都需要我為他們打理門面，除了為眾人美容之外，只要有錢，任何事情都可以委託我來處理，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其人格特質雖熱心幫人，但酬勞絕不可少，是個現實做事的實際狠角色，也是有此本能，因此阿瑪維瓦伯爵才委託他設法安排與羅西娜的約會。

　　這首男中音名曲有許多弦樂快速下行如笑聲般的音型(這在莫札特歌劇「費加洛婚禮」當中詠嘆調「不能再飛了，花蝴蝶啊！」及序曲中曾出現)，樂句缺少圓滑線條，而以短小、起伏不大類似朗誦調來取代。音樂價值並不高，主要意旨是讓登場的費加洛做自我介紹，凸顯其角色個性，重點則強調其詼諧特質，盡情地湧現其喜感逗趣的元素，尤其是最後像花舌般的快速唸詞，根本聽不清楚，歌劇上稱這種為Parlando Style(4:01)，它不是表露音樂之美，而是一種逗人發笑的炫技伎倆，其後劇中也經常出現。在歌劇「費加洛婚禮」中，巴特羅(Bartolo，男低音)與馬潔麗娜（Marcellina，女高音）在翻找費加洛借貸契約的二重唱中也運用過，這種風格可想像是現代饒舌歌的鼻祖。

音檔4.好事者之歌

羅西娜 Rosina

要談本齣歌劇著名詠嘆調之前，先來了解一下羅西娜（Rosina）的身家背景，此位姑娘父母早逝，留下一大筆財產給她，但因年紀尚輕需要一位監護人的照顧，老醫生巴特羅(Bartolo)就是她的監護人，心中盤算著如此美貌的富家女應該留在身邊，最好是立即結婚並能獲得那筆龐大的遺產。為了以防萬一，避免羅西娜與外界接觸，也會安排僕人整日陪伴及監視。在此情況之下，唯一能外出的機會就是上教堂，一旦露臉就會被人注意到，這情節在威爾第(Verdi，1813-1901) 的《弄臣》（Rigoletto）一劇中頗為類似，當時公爵假扮成學生，女兒吉爾達就如此愛上杜卡公爵的。理髮師劇中伯爵隱姓埋名叫林多羅，也是個窮學生，遇見羅西娜就一見鍾情，探聽到她的住處，一路追到陽台底下，久候佳人的出現，因為老醫生巴特羅管控嚴格，羅西娜找不到機會傳遞訊息，最後逮到機會從陽台上丟下隻字片語的情書，開始展開這一場愛情冒險的過程。

互有愛慕之意的倆人，彼此都難以掩藏心中的喜悅，原來柔順的羅西娜開始為愛情重新思索與付出實際行動，本歌劇重量級詠嘆調「我聽到一縷歌聲」（Una Voce poco fà）(音檔5+歌詞)

是首適合次女高音演唱的花腔（Coloratura）曲目，經常出現於音樂會上。

開頭「我聽到一縷歌聲」是沉浸在美好的感覺裡，並唸著對方名字，接著「監護人一定要反對的話，」心理開始忖測盤算，再度念著伯爵名字發誓要如願以償。中間段落想想自己，以很輕的伴奏襯托羅西娜的溫和善良、忍耐著不自由的現狀，堅定的決心，詞意上「即使是溫順親切的姑娘，為了愛情也會變的很堅強」，藉此充分顯示花腔技巧的段落。轉折之後隨即加快，歌詞是「觸動我的痛處，我會變成毒蛇....」，主角於被激怒後決定有所行動，想辦法來做反擊，歌聲亦顯現釋懷之下自由自在的暢快音符。多重情緒的鋪陳，有甜蜜思念、溫柔純潔與勇敢捍衛，到最終的開懷歡暢，不僅音樂上的豐富情感變幻，也讓歌者能夠盡情展現戲劇張力，所以難怪會是熱門名曲 (取自舊作歌劇《英國女皇伊莉莎白》) 。

音檔5+歌詞. 「我聽到一縷歌聲」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TCUNvCjLrTo --Cecilia Bartoli (附譜)

綜觀以上的分析，明顯感受到羅西尼喜歌劇的魅力，作曲家本人也曾表示：「聽我一齣歌劇，就認得我全部了。」不談高超技巧，不愛壯烈情感的犧牲，只求愉悅當下，不同的風格表現，帶給大眾多重的選擇，藝術的展現在於追求其特殊性，找到獨一無二就能留下一席地位。羅西尼不一定要像貝多芬如此嘔心瀝血地表達自己的哲思，也不用如華格納的全權一把抓，從故事劇本、動機設計一路參與至舞台安排。這位號稱美食專家的羅西尼僅以短短不到兩周的時間就創作完成；雖然至今專家仍無法證實但也很難推翻此說法，雖是急就章有些粗糙的「滑稽歌劇」，一生創作也只到三十七歲就停止，往後的三十九年是空白的，但歌劇史上絕對少不了羅西尼這位作曲家。

劇中人物：

費加洛Figaro（理髮師）男中音

阿馬維瓦伯爵Almaviva（愛著羅西娜的貴族）男高音

羅西娜Rosina（巴特羅所監護的姑娘）女高音或次女高音

巴特羅Bartolo（羅西娜的監護人，貪婪的老醫生）男中音

唐．巴西里奧Don Vasillio（羅西娜的音樂老師）男低音

貝爾塔Berta（巴特羅的女僕）次女高音

整齣歌劇當中，有些是以詠嘆調為主，有些則是以戲劇的進行為重點，歌聲雖穿插其中仍以戲劇為其目的，因此以整段場景來說明，以下推薦幾段熱鬧的場景和有特色的詠嘆調：

第一幕【第1場】塞維亞街角的廣場

No.1「看哪！那美麗的天空！｣ (Ecco, redente in cielo) /阿馬維瓦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SIfz8fNQw0U (Juan Diego Flórez, The Royal Opera) 　　

No.2「快讓路給本城的總管｣ (Largo al factotum della citta) /費加洛